若以1915年陈独秀创办《青年杂志》为新文化运动发起标志的话,毋庸置疑的是,新文化运动前后诸君提出了种种新观念、新名词。就哲学范畴角度讲,这些新名词多是从日本学者那里借用而来,比如更多借用了西周的翻译。详见李博《汉语中的马克思主义术语的起源与作用:从词汇—概念角度看日本和中国对马克思主义的接受》,赵倩等译,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,2003。这本书很值得留意,虽然以探讨马克思主义术语为视角,但是对于如“形而上学”等哲学词语以及中日译者如梁启超、严复与西周翻译有着细致爬梳与讨论。那是传统中国文人很少使用且很少讨论的观念,比如科学、民主、人权、自由等。不过,晚清文人孙宝瑄说过一句话,颇值得玩味:“以旧眼读新书,新书皆旧;以新眼读旧书,旧书皆新。”转引自陈平原《“新文化”的崛起与流播》,北京大学出版社,2015,第38页。对于观念也是一样,名词可以是新的,观念依然可以是旧的,甚至可以说“观念”的提法是新的,内在的理解与接受依然可以是旧的。在此意义上讲,“新文化”之“新”不在于“新观念”“新名词”“新主义”,这些都是次一级的“新”,这些“新观念”之先则是“新问题”“新视角”,以及对于这些“新问题”“新视角”予以论证的新方法,这是“新思维方式之变革”。所以,问题之关键在于观念革新背后有没有支撑新观念的对应思维方式,不仅使用新的名词与观念表达,而且深入理性内在,运用新观念对应的思维方式来接受和继续思考。这样,新观念才不会变成新的意识形态,才不会僵化;与此同时,旧观念才会逐渐淡出,并且变成新观念某部分合理论证的支撑力量。否则,新观念慢慢都变成了旧观念的附庸,新名词都成了新主义,内容与思维方式都是旧的。这便是鲁迅所担心的,大家努力学习西学,然后再用学来的西学继续守旧。原话为:“维新以后,中国富强了,用这学来的新,打出外来的新,关上大门,再来守旧。……他们的称号虽然新了,我们的意见却照旧。因为‘西哲’的本领虽然要学,‘子曰诗云’也更要昌明。换几句话,便是学了外国本领,保存中国旧习。本领要新,思想要旧。要新本领旧思想的新人物,驼了旧本领旧思想的旧人物,请他发挥多年经验的老本领。一言以蔽之:前几年渭之‘中学为体,西学为用’,这几年谓之‘因时制宜,折衷至当’。”鲁迅:《随感录四十八》,《热风》,《鲁迅全集》第1卷,新疆人民出版社,1995,第288页。